告别式------------------------------------------------

原文出处:ohlady部落格

我上周末参加一位挚友的父亲告别式，这位挚友，是我去年说的故事生日礼物的Ling。

当她父亲95岁的一生，如跑马灯随着投影一片一片流逝在会场时，我脑海闪过的，却是Ling数十年来一次一次遭受的苦痛。

我唸大学的时候，同学们普遍喜欢听的流行歌曲是”梦醒时分”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一场游戏一场梦”，唯读Ling，她喜欢听”我想要有个家”。

我和Ling常常混在一起，半夜骑车去台中港吹海风，白天窝在租屋处吃当时台中很有名的蔷薇派，我们熟悉彼此的喜怒哀乐，甚至暗恋过同一个男生，但我却怎么也想不透，这首非关男女而且歌词不属于优美的歌曲，为何能让她那么感动。

在我们相识多年后一个互吐心事的夜晚，我才终于知道这首歌之于她背后的那段故事。

Ling是所谓的”庶出”，也就是小老婆生下的孩子。

她从来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她从小就和母亲及弟弟住在她同母异父的大姊家里，大姊及大姊夫对她其实非常好，但那毕竟是一个母亲不被周围的人认同，而且父亲鲜少出现的一个根本称不上是家的地方。

Ling的父亲总是在白天她和弟弟在学校上课时，来这个家找她母亲。

她和弟弟很少见到父亲，姊弟俩和父亲最近的距离，就是放学回家后，客厅里茶几上堆着的满满烟屑，以及母亲房间里传来的浓浓烟斗味，但烟斗主人早就在自己的一双儿女回家前，回到他和大老婆组成的另一个幸福美满家庭了。Ling告诉我，她长大后才知道，每次连等都不愿意等小孩放学回家就匆匆离去的父亲，当年根本就只是把她母亲当成发洩的工具。

成年后，当她们姊弟俩在各个婚丧喜庆场合，被正房的人指指点点甚至羞辱的时候，她母亲总是要他们忍耐，因为她父亲从来不曾为受委屈的姊弟俩出头过。

Ling因此深深为着自己的身世而自卑，以致于数度和几段不错的良缘擦身而过，不论我怎么劝说这根本不是她的错，她都听不进去。

我一直都觉得Ling的命够苦的了，没想到，庶出，才不过是她人生的起点而已。

她大学毕业后没几年，一连串的苦难，像棒球赛观众席的加油波浪一般，排山倒海一波接着一波而来。

先是她弟弟得了一种罕见疾病，接着一直被她视为再世父亲的大姊夫，原来早已外遇多年，并且因为她大姊不孕，还和外遇对象有一个私生子，没多久竟因为投资不利而破产，破产后又不幸中风。而她那位原本就在外头跑路的二姊夫，为了还债而拖自己老婆下水，导致她同母异父的二姊啷噹入狱。好不容易服监期满出狱后，她二姊夫在外面的女人，竟跑来家里希望她二姊能帮忙照顾私生子。

当我正在质疑老天怎么可以把这么多苦难，加诸在同一个人身上时，传来Ling罹患乳癌第二期的消息。

接到她电话的那天，我正在旧金山北边的Napa酒乡瞎晃，加州的暖暖冬阳，当下就随着那通电话消失的无影无蹤，我当时真的完全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老天真的很不公平!Ling脾气好体贴善良大方乐观，你没有看错，她乐观，一般人乐观不稀奇，但她在经历从小到大的苦难及剧变后，依然乐观。

前年她因为化疗掉髮剃光头后，msn丢了我一句，『要不要看我光头的样子，很好看喔!』我当时没有多想，直觉的跟着起鬨说『好ㄚ好ㄚ!』

然而，当她一整颗头光溜溜的从视窗的右上角弹出时，我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我赶紧藉故喝水跑去厨房掉眼泪。如果说乳房及头髮是女人最在意的外观，那她在措手不及间同时失去两个。

我很快把眼泪擦乾，因为Ling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眼泪，我回到电脑前，和她隔着视讯开怀大笑，拼命互相抢话说，原来女生光头可以这么漂亮，不如吆喝大家一起来剃光头好了。

当年阿乐和阿瑶飞去芝加哥陪她化疗，当护士将一根大针筒，朝Ling胸前刺下注射化疗剂时，这两位好友的眼泪立刻随着针筒内的液体流下，但Ling还是一如往常的笑着，一如往常的用她的开心让周围的朋友安心。

她就是这么乐观，不论是乳癌前还是乳癌后，不论是受苦前还是受苦后，她永远笑开怀。

前年她化疗结束时，我们和另一位好友阿如约在旧金山湾区碰面。在Milpitas的”阿宗麵线”餐厅里，Ling说她吃素吃烦了，要大开杀戒，于是我们点满了一整桌可怕的”致癌物”包括金黄剔透的臭豆腐和香香脆脆的盐酥鸡。大伙ㄦ边吃边开玩笑说，现在Ling是我们之中最健康的，因为她的体内充满抗癌物，所有进贡的致癌物都会被杀死，因此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当Ling满足的咬下第一口臭豆腐时，我彷彿看到那个当年和我一起窝在房间里大口吃着蔷薇派的大学同窗，我好高兴好开心，乳癌真的没有夺走我这位相交20多年的老友。

如果我说的故事，常不经意的让劈腿的人去死，去死，去死一百次，那是因为，我亲眼看到自己的挚友，一直陷在外遇父母带给她的苦难中。

这位带给她苦难的人，如今就躺在灵柩里，随着告别式的结束，而从教堂的中间走道缓缓经过众人面前；

在有些人眼里，他是一位在家中陪着自己长大的父亲；

在有些人眼里，他是一位在教会热心侍奉主的弟兄；

在有些人眼里，他是一位在工厂勤奋打拼的老闆；

然而在我眼里，他却是一位让我的挚友在人世间受尽折磨的老人。

我不知道Ling是否解脱了。

但我相信在主里面的Ling，应该在主的帮助下，逐渐原谅这抹她童年挥之不去的烟斗味了。

原文出处:ohlady部落格天津试管包性别